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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阿尔金山的反盗猎故事





新疆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我国特有珍稀动物——藏羚羊的主要栖息地之一,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盗猎藏羚羊的狂潮席卷了这里。保护区职工和当地公安干警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开展反盗猎,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今年本报记者参加阿尔金山的夏季反盗猎时得知,虽然他们多年来一直保持低调,但许多环保机构已经把他们形成的一套反盗猎方式誉为“阿尔金山模式”。
  人们一般都以1994年1月,青海省治多县西部工委(“野牦牛队”的前身)书记索南达杰的牺牲作为青藏高原上保护藏羚羊的反盗猎的开始,但阿尔金山的反盗猎早在1992年就开始了。从当时初现的盗猎苗头到如今对藏羚羊形成科学的保护模式,阿尔金山的这段历史见证了中国为保护藏羚羊所做的努力。
  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阿尔金山保护区出现采金狂潮,非法进入保护区的人最多时达到4万多。涌入保护区的采金人员不仅破坏性地采挖黄金,还大肆猎杀野生动物以补充食物。这种捕猎后来发展为大规模的盗猎。
  ■盗猎者拿着枪威胁他:这是枪!知道吗
  若羌县公安局祁曼分局依吞布拉克牧区派出所的卡哈尔警官是个高大的维吾尔汉子。10多年来,他多次参加保护区的巡山,谈到阿尔金山的反盗猎,他是一个最有发言权的“老资格”了。
  卡哈尔回忆第一次遭遇盗猎者是在1992年12月,他随保护区人员上山,一行5人开着一辆越野车,来到保护区东部与青海接壤的一个山谷。越野车刚拐过山口时,大家一下子都惊呆了:草滩上铺了一大片藏羚羊皮,正在太阳下晒干,旁边有好几顶帐篷,停着5辆北京212越野车,还有3辆东风卡车,上面装着整桶整桶的油。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淋淋的藏羚羊皮。听到来了车,帐篷里钻出来一群蓬头垢面的人,有的还拿着枪。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卡哈尔心里的波澜仍然写在被高原阳光抹得黑黑的脸上。因为对方有10多个人,而他们只有5个。这里边只有卡哈尔是有执法资格的警察,于是他上前查问,得知对方来自青海和甘肃等地。卡哈尔问为首的老板:擅自进入保护区是违法的,猎杀野生动物更是犯罪,知不知道?对方愚昧的脸上带着傲气:这里是我们青海的地面,你管不着。卡哈尔马上压住他的气焰:这里是中国的地盘,我就可以管。对方拿了枪给他看: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枪!知道吗?其他人也都逐渐靠过来,形成围合之势。卡哈尔劈手夺过那人的枪,一看子弹已上了膛,就势朝天开了一枪示警。然后卡哈尔持枪逼住对方,5个人互相紧靠着,且行且退,退到车旁,翻身上车就走。
  他们开车赶到附近的一个乡政府,但这里没有派出所,也没电话。于是他们在荒无人迹的山路上连夜开车18个小时,赶到依吞布拉克镇,向公安分局汇报。当时公安分局派不出人,而且估计即使派出人,赶到山里也赶不上了。这件事让卡哈尔觉得很憋气。
  ■揭开了藏羚羊被大规模盗猎的谜底
  过了三个月,卡哈尔在一个检查站上值勤,在饭馆里看见一群人,好像刚从山里出来的样子,为首一人正是上次拿枪的那个。卡哈尔上前揪住了那个老板,那伙人立即夺门而逃,其他人帮助卡哈尔制服了老板。一审问,老板交代,附近藏了一辆装着藏羚羊皮的车,后面还有10多辆车正从山里出来。卡哈尔立刻报告了公安分局。
  这时,若羌县公安局、黄金局和阿尔金山保护区派出的一支联合执法队正在进山的路上,接到报告后,联合执法队加速往山里赶,在依吞布拉克镇附近拦截了这个盗猎团伙。这支车队共有13辆车,已经冲过了保护站。执法队开枪打爆了对方头车的轮胎,其他车一看不好,四散而逃,在戈壁滩上与执法队兜圈子。当时快天黑了,执法队的车又少,就有不少盗猎车趁天黑脱逃。但有5辆车的司机慑于法律的威严,老老实实投降。这是两辆卡车和3辆北京212,其中一辆卡车上还“背”着一辆212。第二天仔细检查,在车的油箱里搜出好几支拆开的枪,几千发子弹,还有667张藏羚羊皮。
  话分两头。卡哈尔报告分局后,带着分局派出的一辆车,按那老板所说去搜寻,在附近山沟里搜出3辆车。其实这就是被执法队拦截的车,打散后藏到此处,但人已经跑了。从车上搜出七八支枪,小口径步枪、半自动冲锋枪都有。干警们跟踪追击,在青海芒崖镇附近发现一辆盗猎车翻在山沟里,车上的人受了重伤。他们立即把受伤的人送到医院抢救,但这人伤势稍缓后却从医院逃跑了。
  当时突击审问盗猎分子,得知还有人在山里“打羊”。保护区管理处的张会斌副处长当时还是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带队进山追捕,在保护区东部与青海接壤的地带抓获4个盗猎者,一审问,供出另一个正在山里的盗猎团伙。于是将他们关押在附近的乡政府,返回山中,很顺利地抓捕了另外4个。他们连夜押着犯人赶回乡里,却发现关押在这里的4个犯人已经逃跑了。
  这时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保护区管理处人员的脑子里:为什么这么多藏羚羊被猎杀?而且接连不断?这肯定不是为了食用,而是为了皮张,那么皮张又送到哪里去了?据抓获的犯人们供诉,皮张是运去了拉萨,而逃跑的人去了青海的格尔木。
  新疆政府和保护区联合组成了两个专案组,一个去青海追捕逃犯,一个去西藏调查偷猎的原因。新、青、甘三省区联合行动,历时29天,共有64名盗猎者被抓获判刑。而张会斌他们在西藏的调查表明,猎杀藏羚羊既不是为了食用,也不是为了皮张,而是为了它那独特的羊绒。
  皮张运到拉萨后,人们会把羊绒摘下来,再由走私贩子偷运到尼泊尔、运到克什米尔制成围巾和披肩。这些围巾和披肩在欧美高档时装市场上,最高可卖到四万美元一条。一张藏羚羊皮在拉萨可卖700元至800元人民币。而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国际时装界对藏羚羊绒的需求使藏羚羊绒的价格急剧上升,高额利润驱使盗猎者大量捕杀藏羚羊。
  ■短兵相接的枪战中双方相互以车为掩体车身被打成网状
  后来的几年,盗猎和反盗猎之间的角力越来越激烈。而这时又正值阿尔金山非法淘金的高峰时期,保护区面临极大的困难。
  1995年9月发生一起攻击保护区检查站的恶性案件。这天从山里出来3辆大卡车,载着20多人。驻守检查站的联防队员要做例行检查,但由于语言不通,矛盾急剧升温。对方的人全下了车,拿出枪来就打。当时检查站上只有5个人、一条枪和不多的子弹,力量十分悬殊。为了避免伤亡,他们退却到附近牧民家躲避。这伙人追打一阵后,更加嚣张,拆了检查站的房子,砸了东西,然后放了一把大火,还在墙上写了很多侮辱人民公安的字。
  这个站距离最近的小镇有近100公里。3天后才有牧民报告到镇上的派出所,派出所紧急派警员赶上山,罪犯已经无处寻觅。这个站处于进出山的要道,地位十分重要,但当时没有资金重建,于是在原地搭起帐篷,联防队员就在帐篷里坚守了3年,其间冲突不断。这条路上过往的金农极多,虽然主要目的是采金,但都带着武器,不时有非法猎杀野生动物的事件发生。
  1996年4月,若羌县公安局、黄金局和阿尔金山保护区联合在进山处设立了一个临时检查站。这天有3辆车从山上下来,一看这里设了检查站,掉头就跑。联防队开一辆三轮驱动的旧解放牌卡车去追,并用喇叭向他们喊话,立即遭到一阵枪弹。短兵相接的枪战持续了半个小时,对方一辆车被打爆车胎,双方相互以车为掩体进行射击,车身被打成网状。最后对方想要逃跑,一辆车被堵住,另一辆脱逃,抓住3个盗猎者,捕获487张藏羚羊皮。
  联防队用无线电台报告到若羌县,阿尔金山保护区和公安干警立即赶往山上。后来跟踪追击到青海省花土沟镇,在当地公安的配合下连夜组织大搜捕,在旅店里将5个盗猎者抓住。
  ■他在风雪交加的高原上步行了50个小时
  若羌县公安局的从建坤警官待人厚道温和,车技娴熟,对保护区的地形、道路了如指掌。每年公安局进阿尔金山“清山”,哪次都少不了他。人们一般都不敢独自上高原,那可是“无人区”,出点儿意外,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可他就不怕,经常独自一人开车进山去执行警务。有一年冬天他到了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车没油了,但是离最近的金矿也还有90公里。他步行去金矿,拎了一桶20公斤重的汽油步行回来,然后开车继续去巡视。
  2000年12月他在一个检查站上值勤,一位牧民出山报告:有一个盗猎团伙正在距检查站280公里的地方“打猎”,最近两天要出山。当时站上没有电台,回分局报告又耗费时间,老从怕这个团伙跑了,就带上两个联防队员,开一辆车去抓。
  走到距检查站210公里的地方,车出了故障,又下起了大雪。老从留下一个联防队员看车,和另一个队员徒步走回检查站去求援。走了60公里后,那人走不动了,要回去。老从想,回去困在冰天雪地里,只能是死路一条,就拿着半自动枪,自己一人往前走去。
  此时风雪交加,天也黑了。老从在雪地里一步步往前挪,又冷又饿,他真想停下来休息,在背风的地方生一堆火,好好躺一会儿。但常识告诉他,在这么高海拔的地方,又冷又缺氧,如果停下来,睡着了就有可能再也起不来。他在心里跟自己较劲:这次出来未能将盗猎者抓获,反倒死在雪地里,或者是狼狈而归,那也太丢脸了。他干脆把火柴远远地扔到雪地里,断了自己要烤火的念头,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走……50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检查站。
  站上的人见他们去了几天没回来,而且一点消息也没有,已经急得要去找他们。老从又开了一辆车,带了两个人返回。6个人很快到了那个团伙所在的地方。
  这个团伙的老板马某在当地是个知名人物,常在这一带活动。1999年“一号行动”时他正在山里盗猎,提前得到消息,得以漏网,现在又重操旧业。老从他们在远处一看,草地上摊着60多张羊皮,盗猎者正在“猫耳洞”(一种地窖)里睡觉。于是6个人一起包抄过去,一下就把他们堵住了。老从与马某本来很熟,这时拿出手铐对他说:你就不要想逃跑或是反抗了,这样对你自己好。马某乖乖地伸出手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
  ■藏羚羊产羔区内的血战
  盗猎团伙原来仅在东部与青海接壤处频繁活动,经过几年的打击后,深入到了西部人迹罕见的木孜塔格峰地区,而这里正是藏羚羊集群产羔的“产房”。
  1998年6月,阿尔金山保护区与香港中国探险学会联合开展藏羚羊的基础科研,在木孜塔格峰下发现84具雌性藏羚羊的尸体。第二年6月,再次进入保护区的科考队经过5天艰苦跋涉,来到木孜塔格峰前的双岔沟沟口。开着首车的保护区业务科科长刘志虎和新疆环科所副研究员李维东突然发现车前有一大群秃鹫在争食着什么,定睛一看,7具藏羚羊尸体已被扒去了皮,四周散落着弹壳和丢弃的小口径步枪子弹盒,一条深深的车印伸向前方山谷中。
  这时,考察队员发现一辆白色的北京212和一辆手扶拖拉机从对面山谷驶来,保护区管理处张会斌副处长下令上前检查。在科考队跨越河流时,那辆白车突然调头向双岔沟的另一条沟驶去,逃之夭夭。科考队在追击它的路途上,见到了更多的藏羚羊尸体,横七竖八地散布在沟谷,数量最大的一堆竟达68只。统计的结果,共有907只藏羚羊被杀,全部是来此地繁殖的雌性藏羚羊,其中38%怀着小羊。那样血腥的场面,连见多识广的保护区管理处人员也被深深刺痛了。
  科考队只带了一支半自动步枪、一支小口径步枪和少许弹药。当时抓获的手扶拖拉机上搜缴出一支改制的小口径步枪和30余发子弹,据交待,团伙中还有军用半自动步枪。晚上,科考队通过无线电台将情况报告了新疆环保局,并请求警力支援。但没有三五天的时间,后援队伍到不了这个地方,科考队决定要拼全力保护藏羚羊。
  于是科考队将观察野生动物的40倍军用望远镜架在对面的小山头上,作为临时“观察站”。第二天清晨,负责观察的队员发现一辆白色的北京212正在追杀藏羚羊。科考队立即组成一支出击小分队,在高倍望远镜的引导下,顺沟隐蔽地向偷猎分子接近,“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盗猎者面前。3名偷猎分子在慌乱中向队员们开枪,其中一人抛弃同伙驾车向西逃窜。队员们一边还击,一边冲上去制服了其中的两名歹徒。
  ■按藏羚羊生存的规律去保护藏羚羊——“阿尔金山模式”
  这时,保护区职工的脑子里开始形成了一种思路,这就是后来被国内外许多环保机构誉为“阿尔金山模式”的反盗猎方式。
  保护区直到现在也只有20来名职工。保护区认为,要以这么少的人员去管理4.5万平方公里的保护区,首先必须搞好科研,找到藏羚羊生存的规律,改变以往“哪里有盗猎就追到哪里”的被动做法,掌握主动权。这是从血的教训中得到的经验:盗猎分子要想猎杀藏羚羊,也要掌握藏羚羊的集群规律,正因为他们找到了藏羚羊产羔期的迁徙路线和集群地,才导致1998、1999年木孜塔格峰产羔地的悲剧。
  保护区对科研工作一直抓得很紧。自1998年开始,又与香港中国探险学会联合,在每年夏季藏羚羊集群产羔期开展藏羚羊的基础科研。后来又得到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资助,每年夏季到藏羚羊产羔区进行武装科考。通过科学研究,证实阿尔金山保护区是藏北高原藏羚羊的一个重要产羔和交配繁殖地,除新疆的藏羚羊外,每年还有众多来自于青海和西藏的藏羚羊在此繁殖。
  于是他们针对藏羚羊繁殖迁移的习性制定了“预防为主、有的放矢”的保护对策。自1999年后,有针对性的在藏羚羊交配区、产羔区及迁徙期派出武装科考队,重点布控,既可守护在藏羚羊的周围,又可在这些重要季节有效地做科学研究。自此木孜塔格峰下没有发生过盗猎事件,还取得了大量的科研成果,填补了国内外对藏羚羊繁殖种群的研究空白。
  保护区还积极与当地居民搞好关系,和谐共处,建立社区共管机制。现在,有可疑迹象时牧民会主动向保护区报告情况。而当保护区工作人员进山巡护时,当地牧民会为巡护工作提供支持和帮助。
孙丹平 于建永 《北京青年报》 20030731

关键词 林业政策  林业建设  法律  野生动物  生物多样性  生态  环境  环保  自然保护区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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