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北京没有了沙尘暴,这与2000年设立的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初具规模不无关系。经过2年多的草原恢复治理,北京沙尘源头混善达克沙漠的边缘锡林郭勒草原现在已经渐渐从沙漠化草原过渡到典型草原。然而一场历史罕见的蝗灾,毁灭了7千多万亩刚刚恢复的草原。记者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这次蝗灾最严重的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记者不仅对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更对草原的将来忧心忡忡。
历史罕见:蝗虫肆虐草原
从今年六月份开始,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大部分地区就出现了蝗灾。截止到记者截稿时为止,全盟共有7千多万亩草场发生蝗灾,其中有3400百万亩草场已经成为重灾区。仅苏尼特右旗一个旗就有1375万亩草场发生蝗灾,占全旗草场总数的三分之一。
这场史无前例的蝗虫大侵袭,着实让生活在草原多年的牧民有些心惊。在苏尼特右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牧民王贵莲告诉记者,就在7月初的一个夜晚,她正在和家人一起看着电视,大约在九点钟的时候,她听见屋外传来阵阵翁鸣声。起初王老太太还以为是天要下雨,让老头子去出去看看羊圈。
“老头子刚一出门就回来了,他跟我说,不好了,蝗虫来了,赶快关灯、关电视。”想起那晚的经历,王贵莲仍然心有余悸。
蝗虫潮水般向草原小屋袭来,整整一夜,王贵莲没敢开灯。第二天早晨,王贵莲战战兢兢地把房门打开,“呼的一下,蚂蚱就窜到屋里来了。”王贵莲指着屋门口满地的蝗虫被踩死后留下的痕迹对记者说,“当时真的把我吓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蚂蚱。我家的墙已经不是墙了,上边爬满了灰色的蚂蚱。”
记者在采访途中随处可见成群的灰褐色蝗虫从草丛中窜出,脚下不时能踩死一两只蝗虫。汽车驶过的路段,留下遍地蝗虫尸体。在苏尼特右旗草原的一个苏木(村子),记者看见一位牧民正在从一个水桶中打捞蝗虫尸体。他告诉记者,这水桶本来是要给羊群用的,因为头天晚上忘了关灯,许多蝗虫纷纷落在水桶里。他带着记者看了他从水桶里打捞出来的蝗虫尸体,铺在地上足有一平方米。
上亿只蝗虫不仅肆虐草原,就连城镇也不放过。7月中旬,旗政府所在地赛汗镇也遭受了蝗虫的侵袭。公路上铺满了蝗虫,路灯下萦绕着蝗虫,漫天的蝗虫如天上落雪。在记者下榻的旅馆,蝗虫爬满了白色的墙壁。柏油公路上也爬满了蝗虫,司机压过如同行驶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行人们一边急速行走,一边挥舞着手臂希望能驱赶扑面而来的蝗虫,可总有许多蝗虫落在人们的后背,裤腿之上。苏尼特右旗赛汗镇的居民巩培荣说,历史上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蝗虫袭击城镇。
今年蝗灾不仅密度大,而且面积广。在离苏尼特右旗赛汗镇120多公里外的二连浩特市也遭受了蝗虫的袭击。入夜,一些悬挂霓虹灯的经营场所门前招引了无数蝗虫,就连路旁的广告灯箱上也爬满了蝗虫。为了避免过多的招引蝗虫,全城只好采取关闭所有光源的方式,希望能减少蝗虫对城市的影响。整个二连浩特市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回天无力:成虫羽化产卵
这次侵袭草原的蝗虫学名叫做亚洲小车蝗,就是俗称的土蝗。也就是去年突现京城的那种蝗虫。据了解,这种小车蝗分虫卵、幼虫、成虫三个时期,虫卵生活在土壤中,如果外部条件不成熟,它可以在土壤中存活多年。据推测,今年突然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蝗虫与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和今年春季草原雨水充分不无关系。
苏尼特右旗草场站站长赵进发告诉记者,2000年开始锡林郭勒盟连续三年遭受了雪灾、蝗灾、旱灾,特别是2001年的那场规模不大的蝗灾已经为今年大规模的蝗灾埋下了伏笔。今年入春以来,北方地区雨水充足,非常适合蝗虫生长,于是这些两年前种下的虫卵破土而出。
赵进发皱着眉头对记者说:“其实,我们草场站在6月初就已经发现了会产生蝗灾的迹象。我们也和上级主管部门进行了详细的汇报。然而,由于三年的自然灾害,旗政府根本拿不出治理蝗虫的经费。我们只筹集到45桶灭蝗药,全旗只有8台拖拉机可以灭蝗。”
记者在草原上见到了用来灭蝗的8台拖拉机,据灭蝗队的队长介绍,8台拖拉机连轴干,10天最多只能消灭20万亩的蝗虫。而整个苏尼特右旗发生蝗灾面积1375万亩,重灾区面积280万亩,要单靠这8台拖拉机承担如此繁重的灭蝗任务,只能用杯水车薪这个词来形容。
而最快的方式,就是利用飞机空中撒药灭蝗。一架农用飞机一小时的飞行费用是2400元,一个小时飞机可以喷洒一万亩的草场,那么280万亩的重灾区就需要六十多万元。苏尼特右旗副旗长王哈斯对记者说:“旗里、盟里都无力支付如此高额的灭蝗费用,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仅仅对160万亩的受灾草场撒了药,而剩下的1215万亩受灾草场只能任其发展。”
记者从锡林郭勒盟了解到,全盟有7028万亩草场受灾,其中重灾区达到3400万亩,而截止到目前仅有10%的草场撒了灭蝗药。二连浩特市因为城市化进程较快,草场比例相对其它旗县少,因此往年财政上根本没有设立治蝗专项资金。今年的二连浩特市200万亩草场受灾,在苏尼特右旗用药紧张的情况下,紧急支援了3桶灭蝗药品,仅仅是在市区内撒了一些药物。但没过多久,二连浩特市里再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蝗虫。
“现在90%以上的蝗虫已经羽化,并且已经开始产卵。”赵进发站长无奈的说,“灭蝗最佳时期应该是在蝗虫幼虫时期,因为它没有羽化,行动还很缓慢。因为没有交尾产卵,也不会造成后患。而今年蝗灾情况令人担忧,成虫已经产下虫卵,只要明年外部条件成熟,将会出现更大规模的蝗灾。”
尽管现在草原看起来仍然是一片绿色,其实剩下的只是些一年生的杂草,不仅牲畜不吃,而且也无法巩固沙土。亚洲小车蝗最爱吃的是克氏针茅草,蝗虫所到之处,留下的就只剩枯萎的草杆儿,维持生命、繁殖后代的草叶已经被一扫而空。
灭虫队队长阿拉塔说:“蝗虫最爱吃克氏针茅草,而这种草属于多年生植物,因此根须可以巩固泥土。现在这些克氏针茅草刚刚进行完新旧交换,去年的草杆已经枯萎没有了籽实,而新长出的嫩草尚未长出籽实,在这个新老交替的时候,蝗虫把嫩草全部吃光,这就意味着克氏针茅草将无法繁衍。”
按照阿拉塔队长的指点,记者看到一丛丛克氏针茅草剩下的只是枯黄的草杆,而今年新长出的嫩叶已经被一扫而空。
功亏一篑:科学保护刻不容缓
锡林郭勒盟的这片广阔的草原位于混善达克沙漠边缘,也就是遮挡沙尘暴进京的第一道防线。2年前记者曾经到过苏尼特右旗,当时随处可见牧民们的羊群。而如今,为了保护京津地区不受沙尘暴的影响,锡林郭勒盟采取围场禁牧、以草定蓄等方式,控制牧民养羊的数量来挽救正在退化的草场。可万万没有想到,禁牧两年的草场刚刚恢复,今年却因为蝗虫而遭受灭顶之灾。据当地生态办公室的负责人介绍,苏尼特右旗三分之二的京津风沙源治理项目草场毁于这次蝗灾,生态建设功亏一篑。
锡林郭勒盟在两年前提出了:围封转移战略。就是改变牧民传统的游牧散养方式,变成围栏圈养牲畜;将草场封闭起来,不让羊群啃噬,让草场得以繁衍生息;将分散的牧民转移集中到新村,改变落后的生产方式,提高牧民的生活水平。
2年的尝试可以说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作为京津风沙源治理的最前沿,这两年草场植被得到了有效的恢复。去年冬季到今年春季,北方地区降雨量大,牧草没有被羊群啃噬,西北风并没有在这里扬起沙尘。因此今年北方地区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沙尘天气。而北京更是在连续多年经历黄沙漫天后,今年第一年无沙尘天气。
王哈斯副旗长万分遗憾的说:“功亏一篑呀。牧民们为了保护这片草原,从世代相传的草原中走了出来。我们采取以草定畜,牧民们把多余的羊杀了。两年的时间,牧民们用血汗刚刚换来的环境治理成果,可现在却一下子被蝗虫吃去了三分之二。”
围场禁牧、迁移牧民、补偿损失,为了建设京津风沙防护带,国家和当地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然而一步疏忽,却造成满盘皆输。
专家指出,由于蝗灾发生前隐蔽性强,很难引起高度重视。但如果放任其发展,其后果将不堪设想。今年的教训足以让我们冷静地思考,如何考虑综合有效科学的保护环境。假设在今年六月份,蝗虫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草原上的人们有足够的药物,遏制蝗虫的发展,那么现在也绝不会造成如此大规模的蝗灾。同时,如果明年还是资金问题而贻误灭蝗时机,那么所带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草原上生态物种单一,蝗虫的天敌百灵鸟、沙鸡早已被偷猎者捕杀得没了踪影。当地人介绍,以前草原上抬头就可以看见百灵鸟,随处可见沙鸡。然而现在,这些蝗虫的天敌已经被捕杀的所剩无几。现在百灵鸟成为了大城市中人们笼中的宠物,而沙鸡更是早已成为野味餐厅里的盘中餐。人们在满足一己之私的时候,却也在无形中为自己种下恶果。
到记者截稿时为止,苏尼特右旗最后10万亩的灭蝗药已经全部用完,而二连浩特市城区里再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蝗虫。面对今年的蝗灾草原牧民们以无回天之力,而明年是否能做到亡羊补牢,还要看治蝗资金是否真正能够到位了。
海宁 千龙网 2003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