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论”提出15周年特别报道
“毛乌素变绿记”陕西篇:“绿进沙退” 毛乌素千年沙海变绿洲
【编者按】
横亘陕西、内蒙古、宁夏三地的毛乌素沙地,是我国四大沙地之一。昔日的毛乌素,黄沙漫天,“沙进人退”。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几代人数十年的治理,如今的毛乌素腹地,林木葱茏,绿色已成主色调。从“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再到“人沙和谐”,毛乌素变绿的秘密是什么?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两山论提出15周年之际,人民网记者深入陕蒙宁三地,探访当地干部群众,推出“毛乌素变绿记”系列报道,展现三地的治沙举措、成效,用一份“毛乌素治沙样本”讲述新时代生态文明的中国故事。
(注:干旱区的流沙堆积称为沙漠,半干旱区的流沙堆积则称为沙地。)
从空中俯瞰,毛乌素沙地横亘陕蒙宁,穿越长城。
毛乌素不叫沙漠,因地处半干旱地区且地面没有完全被沙覆盖,而且还分布着一些乔木和灌木,是中国四大沙地之一。根据2009年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荒漠化和沙化土地图集》显示,毛乌素沙地位于鄂尔多斯高原东南部,面积5.55万平方公里。占地比面积3.54万平方公里的海南省还要大。
毛乌素本不是沙地,史料记载,唐代以前这里曾是茫茫草原,绿荫成林,水草肥美。由于滥垦滥牧滥伐,生态恶化,榆林成了“广长几千里,皆流沙”,从荒漠演变成了沙地。
如今,穿行在毛乌素腹地,林木葱茏,绿色是主色调。活跃在陕西境内的2.4万平方公里毛乌素沙地“前锋”已经被完全控制。难以想象,70年前这里曾黄风肆虐,沙丘绵延。
在与沙漠抗争的70年中,陕西榆林以年1.62%的荒漠化逆转速率,不断缩小着毛乌素沙地的面积,陕西的绿色版图向北推进了400多公里。这片拥有1200年“沙龄”的毛乌素沙地是如何变绿的?记者一路探访,找寻着当地干部群众的治沙足迹。
与沙抗争:从“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
“三番五种九不收。”上世纪60年代,榆林沙区群众生活艰难,“风刮黄沙眼难睁,庄稼苗苗出不全。黄沙压田又埋房,沙进人退走他乡”,陕西省治沙研究所所长石长春对当时的情形印象深刻。
“上世纪50年代,榆林流沙达到860万亩,林木覆盖率仅为0.9%,年入黄泥沙量为5.13亿吨。”这一组数据反映了当时毛乌素的沙化程度。
老百姓“见沙怕”“见沙愁”,这该怎么破解?
64岁的席永翠是榆林治沙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1974年5月,54位18岁的姑娘为响应“植树造林,绿化祖国”的号召,成立了女子治沙连,席永翠便是其中的一员。
从此,席永翠便在沙漠里扎下了根,从班长、排长做到指导员,她与风沙打了多年的“游击战”。
“狂风起,沙粒飞,一夜之间,门被沙丘埋了。”席永翠回忆道,“在望不到尽头的荒沙里挖马槽井,背树苗,盖柳笆庵子。”姑娘们靠着一把铁锨、两只手,开始了与沙漠的搏斗。
“三十里黄沙漫天吹,七十里路程到连队,半个月种树十五回,连队四年咱不后悔。”这首歌谣席永翠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从开始治沙时的4425亩沙地,到现在的14425亩林地,席永翠们用青春和汗水改变了家乡的面貌。
治沙的接力棒代代相传,如今治沙连第14任连长席彩娥,正是席永翠的侄孙女。
90后的席彩娥,从小听着姑奶奶的治沙故事长大,从2012年起,她成为第14任女子治沙连连长。
如今的女子治沙连基地,已成为集国防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于一体的示范基地,每年有超过10万人来这里参观学习。
“和我姑奶奶治沙的时候比,其实现在一点也不苦。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治沙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继续保护好我们的治沙成果”。
70年来,无数的治沙人植绿沙漠,坚持山水林田湖草综合治理,如今,毛乌素沙地治理初见成效:沙区860万亩流沙全部得到固定、半固定,实现了区域性的荒漠化逆转;年扬尘从100多天减少到10天以下,每年30多次的沙尘暴不再发生;可利用草地面积1833万亩,红枣经济林170万亩,构建了带片网、乔灌草相结合的区域性防护林体系。
这些数据,就是一部榆林70年的治沙史。
2019年11月,榆林市被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授予“国家森林城市”的称号,榆林实现了从“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的完美蜕变。
科学实践:从“防沙治沙”到“科学治沙”
张应龙站在林地的瞭望台上,环顾四周,林木正绿。18年来,这片处于毛乌素沙地中心的地方在他的坚守下,不断发生着改变。
2002年,张应龙辞去外企高管职务回到老家神木县治沙造林。
“治沙造林不能蛮干,得依靠科学技术”。张应龙脑子活络,外企的经历让他有着与传统做法截然不同的治沙逻辑。“个人的力量很有限,还得发动全社会参与进来”。
2004年,张应龙发起成立了“神木县生态保护建设协会”,希望通过协会公益性的号召,动员更广泛的社会力量参与。以协会为纽带,他争取到各类投资和捐助,并发展了1000多名协会会员参与到造林事业中。
张应龙还请来了中科院院士、毛乌素生态试验站首席专家邵明安团队,在专家的影响下,张应龙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治沙专家。
“治沙的核心就是保水,管得住沙,保得住水,树木成活率就高。”张应龙先后与中科院地理所、中国林科院、中国农科院以及国外的科研机构展开合作,围绕毛乌素沙地综合治理等课题,在他所承包的荒沙区进行开发研究。
张应龙种树有妙招,不“浇水”也能活。他的妙招来源于土壤专家邵明安院士的一项科学研究:水动力学土壤技术。“我研究的领域是土壤科学,而张应龙把我的科学研究应用并实践。”邵明安扎根黄土高原,通过多年的研究,发现了毛乌素沙地的“生态密码”——核心就是通过保持植被生长和土壤供水能力的平衡,保水减少蒸发量。这一项技术,为张应龙造林解决了大问题。
科学研究+实践碰撞出火花,给毛乌素沙地铺上了绿色。通过多年的合作,张应龙承包的42.8万亩荒沙变成了森林、牧场和良田。
如今,毛乌素的沙地虽然已经被控制和改善,但还有亟待提高的地方,石长春对这里的治沙现状始终保有清醒的认识。“目前,沙区生态环境建设水平仍处在初级阶段,人工植被群落结构急需人为调整干预,生态系统稳定性还有待提升。”
咬住治沙的这股劲儿,不能松。
和谐共生:从“陕北穷山沟”到“塞上好江南”
绿进沙退生态好,榆林米脂县高西沟村最有代表性,昔日生态文明老“典型”正在发生新变化。
“山上光秃秃,沟里乱石头。年年遭灾荒,十年九歉收。”昔日的高西沟贫穷落后,自然环境恶劣。
72岁的老民兵连长高锦仁是当年治山、治沟的“闯将”。“水冷浸骨寒,清淤不畏难。40座山、21道沟,建成高产农田777亩、淤地坝121座、蓄水池7个、水库两座”,高锦仁对这些数字烂熟于心。
高西沟的生态治理是黄土高原上的生态样本,“如果黄土高原都像我们村,那黄河的水就变清了,大家的钱袋子也就鼓了。”高锦仁笑着说。
作为水土保持生态建设的先行者,高西沟村村民通过苦干实干,将一个生态环境脆弱、植被稀疏、水土流失严重的穷困山村,变成了今日“高山松柏连成片,陡坡牧草绿油油,水库清澈映青山,平展坝地喜丰收”的“塞上江南”。
“水不下山,泥不出沟”。行驶在高西沟村的旅游山路上,目光所及之处,绿树成荫,果树成林。高西沟村党支部书记姜良彪说,现在的任务就是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继续做亮生态这张金字招牌,发展乡村旅游,发展农村电商,我们村的土特产就不愁卖了,去年仅苹果收入就超过100万元哩!”
黄河岸边,佳县王宁山村枣树正绿。
生态改善了,雨量增加了,对于佳县的红枣却不利。
“红枣成熟期经常遭受秋雨,致使红枣裂果、减产,大量枣子烂在地里,看着可惜啊!”面对生态治理中出现的新情况,王宁山村驻村第一书记杜军锋打破传统观念,创新红枣产业链条——红枣酿酒。
在王宁山村支书张宝宝家里,红枣酒甘洌飘香,妻子正在酿酒作坊里忙活。“20斤红枣可以酿10斤原浆酒,1斤原浆酒能卖到50元。就凭这个,去年我家的收入超过了20万元!”张宝宝掰着手指头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王宁山的红枣种植业又“红”了起来。目前,村里像张宝宝这样的红枣原浆酒加工作坊已经超过100户,年生产能力450吨左右。枣农的素质也得到很大提升,从以前只知道种枣树变成了既懂技术又会经营。
从毛乌素沙地腹地到黄河岸边,治沙带来的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正在凸显。
转型发展:从“资源型城市”到“塞上森林城”
榆林煤炭、天然气资源富集,是国家能源重化工基地,也是治沙的重点区域,生态脆弱和资源富集矛盾突出,如何破解?
资源型城市要实现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阵痛是难免的。离开经济发展抓生态保护是“缘木求鱼”,难以持续;脱离生态保护搞经济发展是“竭泽而渔”,贻害无穷。
榆林人的认识很清醒:虽然现在生态环境有了显著改善,但“显著”是相对自身的过去比较,“改善”是针对本身的薄弱而言,局部改善、整体脆弱仍是基本现状,必须加快补齐历史欠账。
“塞上森林城”提质增效要全民参与。李和平,神树畔煤矿总经理助理。据他介绍,神树畔煤矿认领了2200亩造林绿化任务,总投资约2300万元。这种由企业认领造林绿化工程项目的生态补偿模式正在榆林探索实施。
“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是新时代榆林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着力构建资源开发与生态保护相互协调的体制机制,坚决摒弃损害甚至破坏生态环境的发展模式和做法,久久为功,建设黄土高原生态文明示范区,在推动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同时,不断提升经济发展的‘绿色化’水平,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天蓝、地绿、水净的美好家园。”榆林市委书记戴征社这样表示。
按照榆林市委市政府的定位,榆林加强生态文明建设,推动形成经济结构优化、发展动力转换、发展方式转变的绿色发展态势,加快破解资源不断开发带来的新矛盾新问题,打造绿色发展的“榆林样板”。
如今,榆林沙地森林公园成为当地人假日郊游、观光的好去处。风吹湖面泛涟漪,拂动草木声簌簌,好一派悠然风光。春赏花,夏摘果,秋观叶,冬踏雪,成了榆林人新的生活内容。
千年沙海变身绿洲,靠的是干部群众70年永恒的坚守。茫茫塞上,一片片的樟子松苍翠挺拔,而这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已经成为榆林的底色,为当地转型发展带来了新的生机。 (龚仕建 吴超)
人民网 2020-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