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葡萄的收获情况可以反映17世纪的气候异常情况。历史学家们孜孜矻矻地探究气象学记录、地方志和葡萄园档案,计算从现代追溯至16世纪的葡萄收获日期。
不仅土地出产减少,而且人们对土地的投入也减少了。许多地方的土地变得不值得投入。大型土地所有者试图向农户征收多到无法收获的粮食数量,完全忽略了土地需要大量投入以提高地力。土地的投入减少,荒漠增加……因此每每看到作物歉收、农民食不果腹,土地产量降低或是绝收,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感到惊奇呢?每年的产量不足当年食用。临近1789年,土地的产出越来越少。
——朱尔斯·米什洛
历史学家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曾对工业革命前的法国农业作出过生动的评价,他将《圣母院美好时光祈祷书》(Très Belles Heuresde Notre-Dame)中15世纪的收获场景与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1885年的画作《收割者》(Harvester)进行过比较。虽然两幅画的创作时间间隔长达三个多世纪,但是劳动者在收获时使用的是相同的工具和手势,甚至后者中的农业技术还远远落后于15世纪。当英国经历缓慢的农业革命之时,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数万臣民却生活在与中世纪一样的农业社会。伊波利特·丹纳(Hippolyte Taine)这样评价处于1789年大革命前夕的法国贫民:“人们如同行走在水深齐颈的池塘中,再向前深涉一脚,或是池塘中起一丝微澜,都可能使他无法立足,将会呛水并遭水淹。”他的这一评论也同样适用于15世纪至17世纪的情况。
引人瞩目的英国农业革新发生在一个气候多变、气温时常寒冷、间或突发热浪的世纪。随着农业规模扩大,集约化耕作已经在英国南部和中部普及,饥馑被周期性的食物歉收所取代,由于营养失调和落后的卫生状况所导致的传染病取代饥馑成为死亡的主因。这个世纪仍以气候骤变而著称,然而气候骤变导致的作物歉收对英国的影响却日益减弱。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由于农业技术毫无改进,法国继续遭受着反复出现的区域性饥馑的蹂躏。
葡萄的收获情况可以反映17世纪的气候异常情况。对于以种植葡萄为生的农民或长期饮用葡萄酒的人士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年度大事。它至少提供了连续多个世代的农业丰收和歉收的基本信息。
葡萄收获的日期由社区指派的专家对葡萄的成熟度认真核定后通过公告的形式加以确定。例如,1674年9月25日,法国南部蒙彼利埃的九位“葡萄成熟度裁判”宣告“葡萄已经足够成熟,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枯萎了”。他们确定“明日采摘”。1718年,各处的收获日期都较为提前,在9月12日左右。每年的时间都有所不同,主要取决于葡萄萌芽和坐果时的夏季温度。生长期内气温越高光照越足,葡萄就成熟得越早越快。如果夏季气温低且多云,葡萄的收获就会推迟,有时推迟达数周之久。当然和今天一样,葡萄收获的早晚还涉及其他因素。例如,廉价葡萄酒的生产商不太关注葡萄的品质,因此他们更倾向于及早采摘。这样葡萄的收获日期就会前后差别很大。高品质的葡萄酒则需要刻意推迟葡萄的采摘时间,这种做法虽然要冒一定风险但却获利丰厚,已经成为18世纪之后较为普遍的做法。当然,决定性因素仍是夏季的降雨和气温。
历史学家们孜孜矻矻地探究气象学记录、地方志和葡萄园档案,计算从现代追溯至16世纪的葡萄收获日期。法国年鉴学派史学家勒华拉杜里计算出了1480年至1880年法国东部和瑞士的葡萄收获日期。克里斯蒂安·菲斯特(Christian Pfister)和其他瑞士、德国历史学家则将高度准确的收获记录拓展到了欧洲东部。尽管这些记录,尤其是公元1700年之前的记录,仍不够充分,但已经足以构建有效的模式。将这些日期数据与同年的谷物收获日期作比较,由低温、潮湿的夏季导致的葡萄收获延迟,通常伴随着谷物歉收现象就显而易见了。葡萄的丰产和粮食的丰收意味着当年的夏季温暖而干燥。拉杜里写道:“酒神巴克斯为我们提供了海量的气候信息。就为这个我们也该祭他一大杯美酒。”
葡萄酒的收获日期显示,直到1609年以前整个17世纪的气温都很凉爽。1617年至1650年间气候异乎寻常地多变,以寒冷的夏季和相对贫乏的收获为显著特征。这样骤变的气候形态严重削弱了人们生存的能力,他们的生计以年为单位,年成不好时他们就不得不吃掉来年用于播种的作物种子。连年歉收就意味着灾难和饥馑。17世纪晚期,法国面临日益严峻的气候压力,与荷兰、英国不同,法国农业从业者对气候改变的适应性较差。
正如英国的都铎王朝,法国的统治者也充分意识到了本国面临的长期食物短缺问题,并且他们也不缺乏农业革新方面的建议。16世纪期间,法国收到的农业革新建议就多达250多条(与之相比,低地国家仅有41条,英国仅有20条),这些建议大多旨在提高农业产量和优化农业种植结构。有人制定了土壤分类和整治办法,还有的人则提倡种植芜菁、稻谷、棉花和甘蔗等新型作物。克劳德·比格蒂耶(Claude Bigottier)为了赞美平凡无奇的芜菁甚至专门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诗歌:
我要歌唱同胞的美德
歌唱祖国的伟大,歌唱我钟情的芜菁。
如果读者诸君觉得这三重主题荒谬,
不妨想想看,伟大的内涵
通常都隐藏在平淡的外表之下。
纵使文采飞扬,也无法改变大多数法国人的生活仍维持在接近温饱线的困境。
低地国家附近区域农业创新尤其多。巴黎附近法兰西岛上的蔬菜种植者种植了豌豆、黄豆和其他含氮量高的作物,这样就逐渐消除了休耕地。在其他地区,专业化和高利润的作物如大青和藏红花得到了广泛种植。随着1595年宗教战争的结束,法国经济进入复苏期,国王亨利四世大力鼓励人们进行农业试验,人们通过排水将沼泽地改造为良田。亨利四世深受加尔文派作家奥利维耶·德塞尔(Olivierde Serres)1600年出版的代表作《园景论》(Le Théatred'agriculture)一书的影响,该书阐述了乡村庄园的运营方式,并建议采用选择性奶牛繁殖等技术创新。但是在《园景论》出版150余年后,书中提出的做法才得以付诸实施。
(本文摘自《小冰河时代——气候如何改变历史》,(美)布莱恩.费根,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年8月)
中国科技网 2013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