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林业局禁令挡不住 佛山均价2.3万天价树开种

佛山大道，这条在中国国道网中编号G325的国道，延伸800多公里跨越粤桂两省，一直是南中国经济流动的黄金走廊，凭借区位优势，佛山大道见证了珠三角经济30多年来的快速发展。而在官方的十二五规划中，东西向的季华路与南北向的佛山大道，将是禅城区着力打造的两轴，亦是佛山未来的城市中心所在。
　　如果说季华路上的高楼大厦体现了佛山近几十年的发展成果，那么佛山大道的滚滚车流则反映出这个城市的行进速度。毫无疑问，佛山大道成为十二五开局后、禅城区从五区突围、实现都市中心狂想的着力点所在。进入2011年，禅城区对佛山大道的整容和装修进入快车道。继前段欲投3000万对佛山大道进行整容后，近日禅城区欲花1400万采购601棵大树火速提升佛山大道和季华路两轴干道绿化的行为，再次将佛山大道推向市民对政府投资行为的质疑声浪中。而在国家绿化委员会和国家林业局已经叫停“大树进城”的背景下，禅城的601棵大树从3月起已经开种。
　　都市中心绿化大跃进1400万元，601棵大树，佛山大道、季华路进行“速绿”
　　同济社区的许先生，见证了这些年来季华路上道路景观绿化的变迁。
　　“九十年代的季华路，没有这么多树，而且基本上都是绿色的灌木丛”许先生清楚地记得，当初季华五路上的绿化情况跟他们小区现在的绿化情况差不多，就是几棵树，一些冬青，和杂草。这种比较粗糙的绿化大概到04、05年时，才有了起色。“那时候树木多了起来，开始有种现代城市绿化的感觉。”不过，季华路上绿化大提升则始自2008年。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国都掀起了一股提升绿化景观的风潮，佛山也不例外。“现在季华路的花坛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的。”与此同时，季华路上树的色彩也开始变得多样化，四季皆有花。此后，2009年国庆60周年以及2010年广州亚运会，季华路上的树木绿化越来越漂亮，“亚运时还种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花坛。”
　　“现在，大树进城，肯定会让季华路更漂亮了，只是一棵树两万多好像贵了一点。”许先生说。
　　许先生所指的大树进城正是禅城区政府有关部门规划1400万元将对佛山大道、季华路进行“速绿”，将有601棵、胸径在40至79厘米的香樟、秋枫和大福木棉进城。25日，禅城区招投标中心在其网站上公布了招标结果，三家园林绿化企业分瓜了这块大蛋糕。
　　实际上，3月初，大树已经开种了。3月24日起，记者多次走访季华路与佛山大道移植现场，看到胸径在40-50厘米的秋枫、木棉等树正在栽种，根部新培的泥土面积大约有直径一米五。由于运输车车厢容量有限，秋枫的树干和树叶被剪掉了不少，显的有些凋零。在四五位园林工人的帮助下，运输车将这棵秋枫吊着放进了挖好的坑里。据园林工人介绍，到4月1日，已经栽了近400棵，还有200棵左右要栽种。
　　4月11日，记者再次来到佛山大道和季华路，在佛山大道河宕村北公交站牌附近，还有两个大坑，坑深约一米左右，在挖出的土层中夹杂塑料袋和陶瓷碎片。与这片绿化带相邻，已经有数棵刚移植的香樟间杂在已有的木棉和灌木丛之间，间距不超过两米。记者现场所见，高达7、8米，胸径约为55厘米的秋枫，经过大抹头、强修剪后，原来的枝繁叶茂不复存在，冠幅也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只是主干上孤零零的几个大枝。
　　不过，平均每棵树2.3万元的“天价”树引起了民间的质疑。随着禅城区大树进城经媒体的报道，来自民间的声音更多反映在当地的论坛上。有网友认为，“穿衣戴帽”意在提升市容形象本无可厚非，但栽上“天价树”就变成“穿金戴银”了。
　　开标前已种树，招投标有暗箱？3月25日，工程开标，三家中标公司皆为环运局园林处下属国企
　　早在3月24日，记者已经在华艺装饰市场前佛山大道多处节点，看到环卫工人在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上挖出了直径约两米的大坑，据现场施工人员所述，大坑是用来种树的，不久后有环卫处标识的多部卡车运来长度约8、9米，冠部被黑色网袋套住的香樟前来。
　　根据禅城区环境运输与交通管理局在3月24日公布的创文公报中的叙述：“为全力实施季华路绿化升级，从3月1日至3月12日，园林工程公司负责季华路1路和7路的植大树任务。每天出动机械作业车辆9台、工作人员40人，连续工作至晚上12点。经过12天的艰苦劳作，共种植40～49公分大树87棵，其中：樟树66棵，秋枫21棵；加固大树防护铁架87个。”而本次招投标的开标时间是3月25日上午。
　　而对于是否存在开标之前已经开始种树的事情，禅城区环境运输与交通管理局有工作人员表示，“招投标的事情就不要再深究了，到此为止”。该局相关领导则在回答记者疑问时表示，“招投标方面没有问题，我们委托政府采购中心做的。至于市民所说的问题，不存在，那是很正常的种树啊，我们自己生产单位也种树的，提前预种了一批，我们财政供养的园林公司也种树的”。而对网友质疑的植树过密和后期养护的问题，该负责人表示，“树种得不密，我们是经过专家论证过的。现在我们一般先不讲这个(养护的事情)，先种了再说，主要是为了提高城市的品味”。而对备受争议的树木价格，环运局认为，“受市场供应能力，苗木规格、质量和品质等因素影响比较大，价格也存在较大的差异。这个价格的确定，是经过造价部门询价，且经多家苗场调查了解后综合得出的参考价，最终的中标价格是以投标单位的最低报价为准的”。
　　3月25日，工程开标。从中标公告文件来看，项目“佛山大道、季华路沿线绿化提升苗木采购”三个项目分包的中标方分别为佛山市花木公司，432万左右；佛山市园林绿化工程公司，294万左右，佛山市岭南园林管理有限公司，625万左右。总计1350万左右，与预计的1400元稍有出入。
　　记者从工商局网上登记资料和环运局相关人士处获悉，这三家中标公司都是环运局园林处下属的国有企业。园林处最早是1958年成立的佛山市禅城区园林管理处，前身是佛山市政科属下的园农建设股，大部制改革之前是禅城区园林市政环卫局属下的科级事业单位，内设机构和下属部门包括绿化科、佛山市岭南园林管理有限公司、佛山市绿化工程公司、佛山市花木公司、佛山市中山公园管理所。主要负责禅城区园林绿化管理、城市园林绿地建设、城市园林绿地管理与维护、城市园林绿化施工和设计和公园管理与维护。“这三家下属企业本来都是由区财政拨款供养，但是因为资金不到位，从前两年开始进入市场，做一些工程项目”。
　　据业内人士透露，因为招投标期间在城中引起巨大争论，开标后的签约仪式竟有纪委在场介入，以保证大树能够顺利进城安居。“既然参加了招投标，就是市场主体的经济行为了，这种介入感觉有点变味，还真没听说过”，该人士透露。而对于标书中细致到个位的所需树木数量和胸径要求，有花木公司“感觉像是量身定做的寻树启事”。
　　绿色背后的环境成本珠三角各城市进城的香樟、木棉、秋枫等普通树木，来自粤北、广西、湖南、江西等山区
　　“从长远来看，我们反对将成年、老年的树木移植到城市里做绿化”。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风景园林系张副教授告诉记者，他反对大树移植。而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傅崇兰则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称，“提高城市主干道的绿化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是用大树进城这种方法，实现迅速绿化，我觉得是面子工程和形象工程”。
　　“每一棵大树与周围的土壤、生物都是相互依存关系，把大树挖出来运进城里，原先完整的群落生态必然被破坏。直接的后果是导致水土流失，局部生态系统被破坏。从进城之后看，虽然实现了‘速绿’，但是单一的大树进城，可能会让树体上附生的虫卵或者微生物因为没有天敌和生物多样性的制衡而爆发病虫害，和花费巨额资金改善的局部城市环境相比，得不偿失。”傅崇兰说。
　　“大树移栽过程中，基本上枝叶都会或多或少剪掉一些。而对于已经过了成长期的树木来说，中、老年进行这种伤筋动骨的移植，可能需要二三年时间的恢复，而很多树可能就再也没法恢复到移植前那种繁茂的样子。从园林景观的角度来说，移植后相当一段时间，树形也不好看”。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风景园林系一位教授建议在城市的道路绿化种一些适龄的树，很快就可以枝繁叶茂，也不需要那么多钱，更重要的是不会破坏原生地的生态。
　　而禅城区此次计划栽植的601棵大树，对树木有着极高的要求，其中，胸径必须在40至79厘米。
　　佛山林业局专家告诉记者，虽然国家并没有硬性的指标对大树作出界定，但行内却有一个共识，即胸径一般超过15厘米的就可以称之为大树。那么，胸径在40厘米以上的大树，以樟树为例，至少需要七八年的生长期。“禅城区的要求显得有些苛刻。”佛山市南国园林公司的邓先生说，一般的公司对于这么高要求的招标都不敢去投标，一下子要找到600棵这么粗的大树并不容易。
　　按照行业的规则，大树绝对不会是园林公司在苗圃培育而成，因为生长周期太长，长达10多年，对于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来讲，不会有利可图。那么，大树的来源无外乎有三种途径：自己储藏、市场购买、上山挖树。
　　邓先生说，一般的园林公司在自己的苗圃或多或少都会储藏一些大树。“把大树从山上挖下来，锯掉树枝和根系用砖围起来，等待买家上门购买。”这一过程，他们称之为“藏树”，可以为大树积蓄营养，提高成活率，比直接从山上挖下来的树成活率反倒要高一些。
　　同行之间的调配，他们称之为市场购买，这不同于直接到农村去向农民购买。有的园林公司对某种树储藏多些，有需要的同行可以去购买，层层转手价格步步提升。这就形成了目前与社会上炒房、炒股、炒黄金、炒邮票近似的行业———炒树。在顺德陈村花卉世界，几乎每个老板手里有藏有货。从几万元的樟木、秋枫，到几十万上百元的罗汉松等。
　　“但不管是什么方式，大树追根溯源还是来自农村，来自山上。”邓先生说。记者咨询多名业内人士了解到，珠三角各城市进城的香樟、木棉、秋枫等普通树木，基本来自粤北、广西、湖南、江西等山区。
　　林业部门的监管悖论“中央部委下发的通知对地方政府难有强制性的约束，地方林业部门更不能对政府决策指手划脚”
　　针对大树进城凸显出来的一些问题，2009年5月13日，国家绿化委员会、国家林业局联合发出通知，禁止大树、古树移植进城。
　　国家林业局法制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说，一些地方为追求城市快速绿化效果，大量移植大树古树进城，不仅造成树木原生地森林资源和自然生态、景观的破坏，而且由于移植过程强行修枝、切冠，加之养护跟不上，移植成活率低，对森林资源保护和城乡绿化事业发展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影响。
　　中央部委下发的通知，对地方政府却很难有强制性的约束，特别是地方林业部门更不能对政府决策指手划脚，林业专家分析。
　　在国家绿化委员会和国家林业局已经叫停“大树进城”的背景下，禅城的601棵大树从3月起已经开种。4月11日，佛山林业部门的有关人士接受采访时对此表现出无能为力。“我们也不提倡大树进城，不科学、浪费、急功近利，但这是面子工程，对佛山是有好处的。”该人士详细分析了大树进城对原生地生态的破坏外，也不讳言对提高佛山城市绿化覆盖率的提升。
　　据其了解，目前中标公司栽植的树木，都是从中山、东莞等地市场上购买的，并不是直接来自山上。“如果要从佛山高明、三水的山上挖走，那肯定是不行的。”
　　禅城区环境运输和城市管理局相关人士在回应记者时称，“如果不是领导拍板，谁拿得出这么多钱来搞这个”。而斥巨资买树绿化，则是“为了落实区委区政府打造两轴五片区的产业布局的有关精神，突出优化城市空间环境和布局，构筑季华商务总部经济集聚轴、佛山大道现代商贸物流发展轴，提升两轴城市景观，对佛山大道、季华路重要节点进行绿化提升等。”
　　川流不息的佛山大道，在以疲惫的身体担负珠三角物资流动交换角色的同时，也从官方的规划和期冀中强势浮凸，成为禅城未来寄托后现代都市热望和诸种社会资本竞相逐鹿的场所。而大树所代表的绿色资本在纵横的禅城两轴，被置换为尽可阐释的政治或者经济资本。
　　声音
　　“大树移栽过程中，基本上枝叶都会或多或少剪掉一些，可能需要二三年时间的恢复，从园林景观的角度来说，移植后相当一段时间，树形也不好看”。
　　——华南农业大学林学院一位教授
　　“提高城市主干道的绿化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是用大树进城这种方法，实现迅速绿化，我觉得是形象工程”。
　　——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傅崇兰
　　“我们也不提倡大树进城，不科学、浪费、急功近利，但这是面子工程，对佛山是有好处的。”
　　—— 佛山林业部门有关人士
　　“斥巨资买树绿化，是为了提升两轴城市景观，如果不是领导拍板，谁拿得出这么多钱来搞这个。”
　　—— 禅城环运局相关人士
　　链接
　　各地大树进城
　　那么，最早实施大树进城的是哪个城市呢？南都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基本可以概括出大树进城的城市行进线路。
　　1997年，上海市政府提出用5年时间，引进10万株胸径15厘米的大树扮靓街景，这一行为在可见政府决策中当属始作俑者。第二年6月，复兴东路迎来了第一批进城大树。
　　根据公开的媒体报道，这些大树来源有三：一是上海市外周边农村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后农民所种；二是道路拓宽过程中需要移植的大树；三是上海的生产性苗圃。因此，上海移植大树并没有破坏周边生态。5年后经绿化质检部门鉴定，10万株大树成活率均超过既定的指标。
　　“六朝古都”南京2001年成功移栽数万棵大树入城，2002年再次移栽4万多棵大树。移栽的4万棵大树包括法桐、榉树、枫香等近10个树种，其中半数移栽到新建的居住小区、各单位院落和街头的绿地广场。此外，这些大树重点用来完成江北大道、城东干道、迎宾大道、312国道等一批出城干道的路边绿化。
　　北国冰城哈尔滨在2000年就投资400万元搞大树移栽进城。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则是在2002年，增加绿化率，实施大树进城工程，是哈尔滨市建设生态型园林城市的一个重要举措。与这些城市相比，大连的动作可以称为“大手笔”。大连要建设“森林型生态城市”，2002年由市区两级政府出资2个亿，移植50万株大树进城来。
　　巧合的是，近10年来全国各大城市轰轰烈烈大树进城运动，伴随着城市化率的大幅提升、房地产的迅猛发展。直至2009年5月全国绿化委发出禁止大树、古树进城的通知，这一现象有所收敛，但从没有停止过。
　　统筹： 记者 门君诚
　　采写： 记者 门君诚 杨森 安小庆
图片说明:
“藏”在佛山市花木公司苗圃的大树，工作人员称是从外地山上挖来的。 记者 门君诚 摄
平均每棵价值两三万的大树已经在佛山大道两侧栽植。 记者 门君诚 摄
南方网 2011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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