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跑全球的杉木育种摇篮

　　8月20日，福建省委宣传部在福州举行福建省洋口国有林场杉木育种科研团队先进事迹报告会和“八闽楷模”发布仪式。
　　发布仪式宣读了《中共福建省委宣传部关于授予洋口国有林场杉木育种科研团队“八闽楷模”称号的决定》，号召广大干部群众向他们学习，鼓舞和激励全省人民在新时代新福建建设中全方位推动高质量发展超越而努力奋斗。
　　福建省洋口国有林场组建于1956年，是全国第一批建设的综合性国营林场。60多年来，洋口林场杉木育种科研团队持之以恒、齐心协力，在蜚江岸边方圆数十公里的荒山野岭，披荆斩棘、艰苦创业，创造了“世界杉木看中国，中国杉木看洋口”的骄人业绩，演绎了“坚守初心，赤诚奉献，久久为功，科研报国”的“洋林精神”。
“洋林精神”谱华章
福建省林业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林旭东
　　坚守初心是“洋林精神”的力量源泉。一代代“洋林人”扎根深山，能把野岭荒山变成绿水青山，根本原因就是在发展中坚持党的领导，使党建成为推动林场高质量发展的不竭动力。1985年，党员林有乐担任工区主任没多久，就接到打铁坑工区1000多亩的造林绿化任务，虽然家在洋口，却“三过家门而不入”，始终和工人们同吃同住同上山，大家借住在工地附近的村子廊桥上，一住就是半年多。这样的任务和困难不胜枚举，每一次总有一批党员挺身而出。林场几十年如一日，始终聚焦德才兼备建设队伍，把优秀人才聚集到党的旗帜下，把党的组织优势转化为发展优势，汇聚起林场发展的强大动力。
　　赤诚奉献是“洋林精神”的崇高品格。建场之初，百业待兴。全场上下抱着“一颗红心一双手，自力更生样样有”的信念，以场为家，无私奉献。20世纪60年代，林场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投入营造林生产。担任元峰工区主任兼砍伐队队长的薛玉和刚添了一个儿子，但正值生产旺季，薛玉和夫妇果断决定：每天上山作业前，先将儿子喂饱，然后放在书桌抽屉中，开上几个透气孔，中午回家再把孩子抱出来喂奶。如今，当年抽屉中的男孩也将退休，但这种近乎无情的“抽屉养儿”已演化出一种更深层次的爱，那就是“洋林人”对于国家事业的无悔忠诚。
　　久久为功是“洋林精神”的坚韧定力。洋口林场之所以能成为目前全国乃至全世界唯一的杉木种质资源库，是有着一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持久韧性，有着一种“一棵杉木做到底”的坚定意志。20世纪90年代中期，许多林场因迫于生计，相继砍掉用于科研的林木，而洋口林场顶住压力，保住了几十年的科研心血。这种韧性还体现在矢志不移对人的培养上。这里有薪火相传的师生三代，陈岳武、施季森、郑仁华；也有土生土长的专家李寿茂、翁玉榛；还有新生代的技术骨干叶代全、李勇。在他们身上，均有着“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的精神境界。
　　科研报国是“洋林精神”的使命担当。“洋林人”自觉成为绿色发展的坚定践行者。他们研发推出的“洋林”牌系列良种，生长快、材性优、抗病害、产量高、营林成本低。建场以来，累计生产杉木良种4.9万公斤，培育苗木60多亿株，向江西、广东等15个省（区）持续提供良种，累计推广杉木造林3000多万亩，由遗传增益产生的经济价值可达千亿元。先后向周边村及新疆昌吉州选派驻村第一书记或科技特派员，手把手带出大批“育林专家”，推动当地提升经济效益约20%-60%。林场通过合作经营的方式，吸纳村集体分散林地近万亩，每年为周边村民提供就业岗位1200多个，增加村民收入近2000万元，为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作出积极的贡献。
大山深处写人生
福建省洋口国有林场原副场长 余荣卓
　　我是1984年9月到林场工作的。当时，我从福建林业学校毕业，作为全国重点中专的优秀毕业生，怀揣梦想前往林场报到。眼看着去林场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荒凉，我心里犯了嘀咕：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当看到 “福建省国营洋口林场”9个大字时，我心凉了大半截。更残酷的现实是，刚到林场，我就被分配到了距场部10多公里、更加偏僻的南山工区。
　　寒冷的1月，我们住在四壁漏风的木板房，经常冻得睡不着觉，每天的伙食基本是紫菜豆腐汤或小白菜就饭，一两个月才能吃上一餐肉。我一度心灰意冷，想打道回府。在和老职工的交流中，我慢慢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因为，这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团队，一代代“洋林人”如星辰般照耀着后人前进的道路。
　　建场初期，大家一道扛锄头、啃窝头、睡山头，工作方法是：“山头会，路边会，有了问题，晚上开个座谈会”，虽然一穷二白，但大家豪情万丈。1958年的冬天，第一任场长伊树莲从北京领回了由周恩来总理亲笔签名、国务院颁发的“全国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奖状，极大鼓舞了我们的斗志。
　　随着生产不断扩大，许多优秀人才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赶来，成了林场发展的宝贵财富。其中，就有全国杉木遗传育种的先驱陈岳武教授。
　　陈岳武是洋口林场成长起来的一棵“参天大树”。在福建的20多年里，他的足迹踏遍了林场的每一寸土地。白天深入种子园和试验林进行物候观测，晚上回到简陋的房间进行数据分析。正月里，为了不错过母树最佳授粉时节，他从南京带着孩子住到了林场，正月初二就上山套袋。1978年，陈岳武被破格提升为副教授，组织上3次动员他出国进修，可都由于育种试验已进入关键阶段，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在他的带领下，杉木良种选育（第一代）研究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引领我们前进的还有在林场工作36年的老场长李寿茂。他是20世纪70年代的大学生，作为那个时代的佼佼者，却甘愿在林场干了一辈子。1971年，李寿茂与心爱的姑娘要结婚，可婚房却成了问题。有一天，他发现刚建好的两幢土墙房之间，有一条水沟通道，宽度1米多，深度4米左右，头顶两边屋檐伸出，恰似“一线天”，他灵机一动：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好地方呀！他到山上捡来杉木尾料，把水沟铺平，和未婚妻到稻田捡来农民丢弃的农膜洗净作屋顶，前后用木料作板壁遮风挡雨，又以墙体掏洞作支撑，建造了一个小“阁楼”。于是，这个占地约5平方米的“一线天”成了李寿茂温馨的婚房，一直到妻子怀孕临产，才调整到土墙房里居住。
　　生活条件差不是最大的挑战，在野外开展科研，危险状况也时有发生。1983年，施季森教授带领团队上山搞科研，突然山洪暴发，南山道路中断，30多人被困山中30多天。
　　在林场，这样的故事不胜枚举。林场老同志廖金荣生前作了一首《林场老工人赞歌》，我给大家念一段：背井离乡/来到林场 //工棚简陋/通铺为床//山场陡险/大战开场……绿了青山/银发鬓霜//精神可敬/功勋史传……
一棵杉木做到底
福建省洋口国有林场科技科科长 叶代全
　　很多人会问，林场为什么要搞杉木育种科研？杉木于林业的重要性，相当于水稻于农业一样。杉木不仅是优质的建筑用材、装饰用材，也是优质的纸浆用材，是我国南方特有的用材树种。林以种为本，种以质为先。种质资源是林木育种的基础，是国家战略资源之一。
　　1957年，林场党委决定在全国率先开展杉木育种，开创了全国杉木良种选育先河。南京林学院（现南京林业大学）杉木育种先驱陈岳武教授在林场组建了第一代科研团队，在全国率先开展育种改良攻关，占领了杉木育种科技制高点。
　　为了寻找最好的种源，科研团队走遍闽北山区，远赴广西、贵州、湖南等林区选择优良杉木母树。哪里最原始，就往哪里去；哪里有杉木，就往哪里钻。克服重重困难后，建成了全国首个杉木种质资源库，又经过20余年艰辛探索，培育出的第一代杉木良种产量提高了15%-20%，为杉木育种科研事业奠定了坚实基础。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科研人员对杉木质量有了全新的认识，既要“产量”，还得有“质量”。第二代种质资源库应运而生。1980年，林场在全国首先攻克了杉木生长和木材品质性状联合遗传改良难题。领军人物施季森教授为了不误林时，保证杂交授粉质量，十几个春节没有和家人一起团聚。在科研团队的努力下，第二代产量比第一代提高30%-40%，品质也大大提升。1989年，福建打响了消灭宜林荒山的大决战，杉木二代良种在造林绿化工程大显身手。
　　步入新世纪，杉木育种科研逐步走向全国，名扬世界。2002年，林场建成杉木第三代种质资源库，同年与省林科院、南京林业大学等10多家单位组成科技攻关团队推进杉木育种研究。第三代科研团队大量运用无性组培等先进技术，在全国率先实现了杉木育苗规模化、产业化，洋林品牌优良种苗和技术向全国迅速推广。“洋林”商标被确认为“福建省著名商标”，选育出的杉木速生优良无性系“洋020”“洋061”被认定“国家级林木良种”。2009年、2011年云南先后选派技术员专程到林场学习组培技术，并购买了杉木寄栽苗空运回云南种植。2014年，林场为广西提供了充足的建设杉木种子园材料。如今，广西建成了近3000亩的杉木种子园，每年可为当地提供近7万亩的造林优质种苗。
　　2016年，第四代杉木种质资源库建成，重点选育高产优质的抗逆性良种。黄金华是第四代科研骨干之一，他潜心钻研20年，多项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和福建省科技进步奖。2018年，一家林业上市公司向他发出高薪邀请，可黄金华一口回绝了。他说，他愿意为林场贡献自己的毕生精力。
　　如今，第四代科研团队已完成了1300多个杂交组合试验，随着分子标记、定向杂交、太空诱变等新技术手段的运用，杉木育种也将迈上新的高峰。
深山中的致富密码
福建省顺昌县洋口镇解建村第一书记 魏彩秀
　　我是土生土长的顺昌人。我的家乡是“中国杉木之乡”。漫长的岁月里，村民和洋口林场积累了深厚的感情。
　　村里的老人说，20世纪60年代，受益于洋口林场，很多村民在家门口就能赚钱养家。当时，受洋口林场大造林氛围的感染，几个村支部书记积极组织农民参加造林，在林场赚钱养家。
　　20世纪80年代，村民再次涌入林场。际会乡黄科畲族村是少数民族村，仅有50多户。村民雷春贵找不到事做，挣不到钱，经林场职工介绍，到林场务工，赚到第一笔钱后，兴奋得一夜没睡。于是，他马上回村组织了一支队伍，在林场揽活儿，务工人员中最长的在林场干了20多年，他们的工资与林场职工基本持平。
　　去过顺昌的人都知道，顺昌的杉木郁郁葱葱，这是因为使用的都是洋口林场培育的种苗。
　　其实，一开始村民并不看好洋林苗。顺昌县仁寿镇桂溪村村民吴锦红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2007年，他分到了20多亩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2万多株洋林苗，一株0.25元，而当时市面上的本地“土苗”还不到0.1元。他亲戚嫌洋林种苗太贵，买的是“土苗”。没想到，3年后亲戚后悔了，吴锦红的林子比亲戚家的高出2米左右。现在，吴锦红的杉木林已长到十七八米高，比亲戚的高出近一倍，估计每亩可以多卖3000多元。尝到甜头的吴锦红也将杉木林扩大到了现在的100多亩。
　　随着合作越来越紧密，林场将育苗等很多业务承包给了村民。前几年，道吴村的杨樟妹承包了林场20多亩苗圃，每年纯收入四五万元，繁忙季节，前来帮忙打理的亲戚有二三十人，杨樟妹由贫困户变成了脱贫致富带头人。林场周围有七八个乡镇，很多村民都像杨樟妹一样依靠林场在家门口找到了工作，过上了好日子。
　　道吴村的张孔锋生活贫困，走投无路之际，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曾在20世纪80年代初，依靠林场搞杉木育苗，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万元户”。他果断干起了父亲的老本行。现在，他成了洋口林场最大的育苗户，每年纯利润15万多元。家里早就住上了精装修的小洋楼。
　　如今，“林场+合作社+农户”已经成为当地村民脱贫致富的有效模式。
　　村民都说，林场是我们的“娘家人”。有一次，谢屯村祖基咏家苗木出现罕见的猝倒病，并且有蔓延到全村的趋势。林场闻讯后，立刻派出5名技术人员，经过七天七夜的救治，保住了全村的苗木。今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乱了村民的生产生活，林场第一时间建立微信群，及时为育苗户提供“网络连线”服务，解决大家的燃眉之急。
　　林场把大家放在心上，村民也用真情回馈林场。2005年6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林场的苗圃很快被淹没，附近的村民看到后，毫不犹豫地投入救苗战斗，最终赶在山洪暴发前，抢救出组培苗50多万株。如今，这批试验苗造的林已有18米高了。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记者 张宁
　　福建，森林覆盖率66.8%，连续41年保持全国第一，得天独厚的自然禀赋造就了山好水好空气好的清新福建。这其中，推动杉木育种事业领跑世界的一代代务林人与科研工作者功不可没。
　　务林人，给人最强烈的感觉是两个极致的反差。一个是“快与慢”，一个是“苦与乐”。一棵杉木从苗到木，通常需要15-20年。把一个人锁在深山里20年只做一件事，这日子会不会很难熬？如果成长期间苗木毁坏，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会不会极度沮丧？一个人又有几个20年？这种等待是否值得？
　　洋口林场的科研工作者给出了斩钉截铁的答案，说起自己的工作都是一脸满足。
　　江西吉安人刘大林，是第一批来林场工作的女大学生。她原名中用的是“玲”，因为立志长大后要和父亲一样从事林业，她改成了“林”。
　　1970年，刘大林从南京林学院（现南京林业大学）毕业，分配至洋口林场从事杉木育种。结婚未满周年，同在科研组的丈夫，便留下一个遗腹女离开了人世。野外作业非常辛苦，有一次她去大别山地区找树种，一天走了60公里。我问她，这么长的路是怎么走下来的？她说，从早上四五点钟出发，一直走到晚上九点多，根本不敢坐下来歇息，生怕坐下来就站不起来了。
　　最难过的是春节，由于杉树开花的时间大多在春节前后，他们只有几天的时间去套袋授粉。听着山下村子里传来除旧迎新的鞭炮声，上山的几个年轻女孩都哭了。可擦干眼泪，还得继续把活赶完。
　　1979年，考虑到实际困难，林场同意刘大林回江西老家的林科所工作。调令已下，但她犹豫再三最终选择留在林场。
　　采访中，刘老师说，在林场工作的日日夜夜，是她最值得骄傲的时光，她把青春、爱情和理想，都奉献给这片山林，是这一辈子最幸福、最值得的事。
　　在林场，大家告诉我杉木的特性是“凌寒、端直、超越、坚韧”。杉木椽子，宁折不弯。当看到一棵棵挺拔通直的杉木时，我常常觉得洋林人就像杉树一样，也有坚韧执着的精神。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全国木材市场进入萧条期，不少林场盯上了价格不菲的科研林。洋口林场6万余亩林木，其中6000多亩为科研林，这在同业实属罕见，砍一小片，就有几十万元收入。时任林场党委书记、场长李寿茂说，再穷也不能吃子孙饭！
　　如今，这片1000多亩的种质资源库已经成为全国独一无二的杉木种质资源库，并发展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品种最齐全、遗传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杉木种质资源库。
　　采访结束，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今天，我们宣传洋林精神，因为它不仅是洋林人的精神财富、是林业人的精神财富，更是我们每一个新时代奋斗者的精神财富。我们不想说杉木育种工作有多苦，而是想说他们有多爱。因为爱，再苦也甜；因为爱，他们一根杉木做到底；因为爱，方能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中国绿色时报 2020-08-28

关键词 林木育种  用材林  杉木  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