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办公室背后：贫困县林业局倒卖木材运输证

央视《焦点访谈》1月22日播出节目《豪华办公室的背后》，以下是节目内容实录：
　　主持人 翟树杰：
　　现在请你看看我身后的大屏幕画面，您能猜得出这个画面拍摄的是个什么地方吗？是高级宾馆的会客厅还是谁的私人豪宅？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福建省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林业局局长的办公室，您会怎么想？前不久，记者在福建省宁化县就了解到了这豪华背后的秘密。
　　解说：宁化县位于福建省西部，是个经济不发达的贫困地区。然而在宁化县有一座显眼的建筑，那就是宁化县林业局办公楼。画面上的这间办公室是县林业局局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面积之大，装修之豪华，不仅在宁化县就是在福建省的政府部门里面，也算是首屈一指的。那么一个贫困县的林业局哪来那么多钱改善办公条件呢？
　　记者：您局里的这些经费，这些盖楼的钱从哪儿来，你知道吗？
　　王海源 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原局长：我们现在这个楼的钱，原来是抵押给银行的。
　　记者：用什么抵押的？
　　王海源：原来的房子抵押。
　　记者：能抵押那么多钱吗？原来的房子。
　　王海源：我们这座房子的钱是原来我们这所楼置换掉的，原来是这块地盘，还有两座楼是林业局的。
　　解说：王海源是原宁化县林业局局长，根据他的说法，买新楼和装修办公室的钱都是用原来林业局的地皮和老房子从银行抵押而来的，然而在宁化县，我们从林业局另外一位原负责人的口中却听到了这样一种说法。
　　记者：你们的楼包括局长的车，这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陈祥平 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原副局长：应该是说出卖木材运输证获得的非法利益。
　　解说：木材运输证是木材合法采伐和运输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凭证，在一个地区只有国家批准砍伐了多少树木，配合采伐证，最后才核发相应数量的运输证，只有凭着木材运输证，木材才能合法地从林区运出，运向全国各地。按照我国《森林法》的规定，木材运输证严禁用来买卖获利，然而在宁化县，一段时间里只要拿钱，谁都可以得到木材运输证。
　　陈详平：只要花140块钱一立方米，就能够买到运输证，从我们国家来讲，从采伐证到运输证都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法律行政许可措施。如果依法来办的话，我们所有非法的木材都不可能合法进入流动领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条畅通的销赃渠道，导致了所有的非法木材能够顺利地进入合法流通领域，引发了乱砍滥伐成风。
　　解说：由于在宁化县可以用钱买到木材运输证，一段时间里，甚至有一些外省的木材贩子也来到宁化县采购木材运输证，靠买卖木材运输证，宁化县林业局又成为宁化县最富有的一个政府部门。然而当时作为宁化县林业局局长的王海源却声称自己并不知情。
　　王海源：当时不知道。
　　记者：当时您作为主管领导都不知道？
　　王海源：不知道，这些具体的运作，具体的工作，我当主管领导的，我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很清楚，也没有人跟我说，如果说我知道我就会制止，那就不会让他这样做下去。
　　解说：王海源声称这是个别人的私下违法行动，作为主要负责人，他并不知情。是个别人的行为，还是集体的渎职行为？我们先从木材运输证取得的环节中开始调查。木材运输证的办理首先要由林业的林权所有者提出申请，再由林业设计部门规划，由林政部门核实监督，最终实际采伐多少林木，就合发多少木材运输证。如果砍一棵木头就办一棵木头的运输证，自然也就没有多余的运输证可以买卖了，那么多余的木材运输证是怎么得到的呢？林业局的规划设计部门和林政部门是木材运输证办理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但是他们声称在他们的工作中没有违规行为。
　　张广新 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科技中心主任：像我这个设计的时候，设计的采伐强度是40%，它实际上砍伐强度，可能他去砍的时候，他才砍了20%，那这样子的话，这个数量会多出来，是这个意思。
　　解说：根据宁化县林业局设计部门的说法，设计得多，砍得少，才会有木材运输证多余出来。而负责监督的林业局林政部门也表示少砍点多砍点在实际工作中不容易发现。
　　记者：当时在你任林业站负责人的时候，你们辖区里面有没有遇到这种申请的伐区，然后你去核实发现事实不符的情况？
　　张少龙 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林政股股长：好像没发现。
　　解说：林业局的两个主要部门都声称在木材运输证的办理过程中没有违规行为，那么如果有违规违法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林地的所有者。那些拥有山林承包权的村庄和个人，他们是否存在故意申请采伐林木，套取木材运输证的问题呢？在宁化县不少林区，记者很容易就发现，很多按照宁化县林业局标明设计数量已经采伐完毕的采伐点，树木不仅完好，而且根本没有任何木头运下山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记者随机来到了宁化县湖村，在林业局的文件上，湖村按照林业局的规划设计和监督，总共采伐林木1600立方米，并且办理了1600立方米的木材运输证。按道理，这1600立方米的木材运输证运输的应该是这片山林采伐的木头，然而这个村的林木却依然完好。
　　谢义生 福建省宁化县湖村乡湖村：当时他们没有讲叫我们认1600，当时他们讲，后来林业站长来找我们，他讲你就要认调了500来米，实际没调了，那个路到现在没通，一米木头没调，一根木头也没调。
　　记者：当时申请怎么回事？
　　谢义生：申请是我们这个山通过招标转卖给人家。但是这个林权还在我们这边，要我们的人盖章，盖章它这个是原来的林业部门都这样子搞，叫我们盖空白章给他。
　　记者：不是你们主动申请的？
　　谢义生：不是的，不是我们主动申请的，现在木头一根没调出来，全部还在山上。
　　解说：原来所谓的申请单位并没有申请砍伐，所有的申请手续都是林政部门下属的林业站自己找村委会盖的空白章，然后填报的砍伐数额。自己虚填的砍伐数额，当然后续的监督也就形同虚设了。就这样，没有真实的砍伐申请，也没有一根木头运出山林，但是宁化县林业局的规划部门和林业部门却在文件中显示出林木从砍伐到运输的整个过程。据统计，在宁化县像湖村这样的虚假砍伐点竟然有52处，卖出去的木材运输证就是这样被套取出来的，而这种行为宁化县林业局的主要领导也都知道。
　　陈祥平：有一次党委会上，王海源就提出这全部虚假有可能给上面查出来，那我们要虚虚实实。当时党委会上，我就提出不同意见，我说这个本来就是违法的，那如果虚虚实实的话，如果上面查到问题更严重，我建议停掉，当时他就不同意。
　　记者：实际上卖这种运输证，党委会上也都曾经讨论过？
　　陈祥平：对。
　　解说：在宁化县看守所，记者见到了宁化县林业局木材经营部的负责人，由于宁化县林业局把倒卖木材运输证的全部责任都推给了他个人，此人已经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然而这位负责人却否认倒卖木材运输证是他个人行为。
　　记者：局里领导知不知道这件事？是集体行为还是你个人的行为？
　　王兴选 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木材经营部原经理：集体行为。
　　记者：集体行为，那就是大家都知道了？
　　王兴选：这不是很明显的问题嘛？
　　记者：不是什么问题？
　　王兴选：当然是集体行为，一个人能做吗？一个部门、一个单位能做吗？
　　解说：就这样，在宁化县负责人都知晓的情况下，通过林业局各部门的协作，大量的木材运输证被套取并且卖出。
　　记者：倒卖这个运输许可证总共有多少方木材？
　　陈祥平：2002年……
　　记者：这些年总共加起来是多少？
　　陈祥平：原木材积是16万(立方米)，折合成林木蓄积是22.8万(立方米)。
　　记者：它是个什么概念？听起来这个数字很大，折合成林木亩数的话，根据你们当地地区有多大的面积会直接产生这种损失的？
　　陈详平：折合成林木亩将近七八万亩，这个山林变成了光山秃顶。
　　解说：事实上，在2002年3月，福建省林业厅就已经发现了宁化县林业局这种靠买卖木材运输证非法获利的做法，当时就发文要求他们迅速改正这种违法行动。但是，就在上级林业部门发现违法情况、要求他们坚决整改的情况下，宁化县林业局买卖木材运输证的行为又持续了三年。
　　记者：利用这些手段总共牟利多少呢？
　　福建省林业厅调查组成员：总共它是这样子，木材经营部利用这种手段，收取的代办费是73万元，为林业局获取两金(育林基金和林木改造基金)是299万元。
　　记者：两金是交给林业局的？
　　福建省林业厅调查组成员：是林业局直接收，这两项加起来是370余万。
　　记者：你们现在调查这个结果基本是2002年之后的是吧？
　　福建省林业厅调查组成员：对，2003年、2004年到2005年的6月份。
　　记者：他们这种行为都是在福建省林业厅2002年这个文件已经要求他们整改之后，还在继续做一些违法违规的事情，是这样吗？
　　福建省林业厅调查组成员：对。
　　解说：明明是违法违规，倒卖木材运输证，然而宁化县林业局的一些领导却说出了这样的看法。
　　张广新：大家都要吃饭，一个林业系统有一千多号人，财政只给你三十多万，那既然人家钱都这样送过来给你，你又不违反什么，那你说会不会去做这个事。这一块虽然说违规，他违规总比没饭吃好。
　　主持人：国家要求办理木材运输证的目的就是为了规范森林资源的管理，合理利用森林资源。但是作为森林资源的保护者，福建省宁化县林业局却为了自己的利益，给违法盗林者大开绿灯，为盗伐滥伐的木材提供销赃渠道。在上级林业部门已经严厉禁止的情况下，宁化县林业局依然继续这种违法行动，收了这样的黑钱，林业局的领导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反问：人家送钱过来，这样的钱你会不会收？有了这样的林业管理部门，我们的森林资源又怎么能够得到保护呢？据了解，此事已经引起了国家林业局和福建省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之中。
中央电视台 2006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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