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在多少文人志士抒写黄河的诗句中,少不了浪沙滚滚的画面。其实,黄河在源头是一条清澈明净的小溪,在大大小小支流的汇聚中一路壮大,在黄土高原泥沙的侵蚀下变得浑浊。
为了还母亲河美丽的容颜,国家对黄土高原的生态环境治理不断加强,曾经光秃秃的山丘披上了绿装。特别是榆林境内生态环境最恶劣的毛乌素沙地,经过艰苦卓绝的治理,成为一望无际的绿洲。从“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榆林人民的治沙功绩彪炳史册。
倔强的大漠红柳
8月23日上午,雨。定边县郝滩镇万亩林地雨雾缭绕,翠绿的林草望不到边际。看着茂密的参天大树,王志兰的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成就感:“我这一辈子就干了两件事,绿化了10多万亩的荒沙荒坡,培养了5个优秀的孩子。”
王志兰出生在定边县安边镇安寺村一个贫穷的家庭。1981年,她嫁到了郝滩镇高寨子村。丈夫叫郭荣,曾有过一次婚姻,前妻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年仅21岁的王志兰未当媳妇先当娘,肩负起抚育孩子操持家务的重任。
定边县地处毛乌素沙地南缘,一年四季风沙肆虐。1999年,王志兰响应国家退耕还林的号召,一次性承包了高寨子村海梁山1万多亩荒地进行绿化。
2000年春节刚过,陕北地区仍然天寒地冻,王志兰和丈夫开着手扶拖拉机到处剪枝条,为春季植树储备树苗,经常冻得鼻青脸肿。到了植树季节,她和丈夫每天早晨5时多起床,口袋里装几个馒头,提一壶凉水,背一口小铁锅,在沙窝里干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家。中午在地上挖一个坑,烧一锅开水,两个凉馒头一碗开水,就是一顿饭。挖坑、栽树、浇水,王志兰和男人一样啥活都干,她每天都要挖500多个鱼鳞坑,挑四五十担水。
“春天正是大风高发期,狂风卷着沙粒吹打在脸上疼得要命。”王志兰说,“在沙梁上植树太难了,刚刚成活的树苗,一夜大风之后,树苗被连根拔起或被厚厚的沙土埋得不见踪影。看到小树被风沙摧残的惨状,我就会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哭完之后,再次重栽。”
连续高强度的劳动导致王志兰住进了医院。“本来打算栽完树回娘家好好陪陪生病的父亲,可是我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王志兰哽咽着说,“为了栽树,我没能看上父亲最后一眼。”
在承包荒地治理中,王志兰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下300多万元的外债。
“起初植树造林是为了赚钱,后来我的想法变了,只要能多栽一棵树,就是我最大的收获。”除了那一片片的林木,让王志兰引以为豪的还有她的孩子们,她说,“5个孩子有4个是大学生,孩子们都很优秀,还主动帮我还贷款。每年春天,娃们再忙也要回家栽树,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家规。”
记者的话
20多年来,王志兰先后承包治理荒沙、荒滩和荒山13万亩,嫁接改良经济林1.3万亩,通过验收达到治理标准的11.5万亩,治理区植被覆盖度83%以上。王志兰先后荣获“全国十大绿化女状元”等67个奖项。
红柳,是陕北高原上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灌木,它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在荒沙地、盐碱地等艰苦的环境中都能茁壮成长,是优良的防风固沙树种。在定边县,大片大片的红柳成为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王志兰,就像那盐碱地上的红柳,扎根荒漠,播撒绿荫!
扎根大漠无怨无悔
“看到曾经的荒漠变成绿洲,我非常高兴。”9月13日,提起治沙造林的经历,85岁的孙祯元老人精神矍铄,他说,“尽管吃了很多苦,但我无怨无悔。”
20世纪60年代初期,从北京林业大学毕业后,孙祯元千里迢迢来到饱受风沙之苦的榆林地区从事林业治沙研究工作,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1963年春天,孙祯元被榆林地区林业局派往定边县长茂滩林场蹲点工作。面对延绵不断的荒凉沙丘,孙祯元有点不知所措,无奈之下,他给自己大学的老师写了一封求助信,把当地的恶劣环境描述了一番。很快,他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半斤种子,是来自大兴安岭的樟子松树种。“樟子松是大兴安岭天然林中的重要树种,把它从林海雪原引出,在这沙尘暴施虐的不毛之地安家落户,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孙祯元说,既然有了种子,再艰难也要育出苗来。在孙祯元带领一班人的精心管护下,林海雪原的树种在毛乌素沙地的定边曹圈苗圃生根发芽了。
陕北的冬天异常寒冷。刺骨的寒风吹了一个冬天之后,樟子松树苗死伤大半,孙祯元蹲在苗圃里摸着干枯的树苗心如刀绞。“大兴安岭的冬天,樟子松树苗有厚厚的积雪覆盖,而陕北地区冬天干旱风大,小树苗裸露在沙地,自然难以存活。”苦思冥想之后,孙祯元想出了办法,“第二年入冬前,我们用沙子将树苗埋住,这样就给树苗盖上了被子,到了春天再把沙子抛开,大多数树苗安然过冬。”
“不仅自然条件恶劣,那时候经费十分紧缺,营造一亩实验林的经费只有18元。”孙祯元既是科研技术人员,又当工人,手掌里布满了老茧,他说,只要能栽活树,受多少苦都心甘情愿。
经过几年的顽强拼搏,孙祯元完成了万亩实验林的栽植任务,樟子松树种在榆林市逐渐扩展开来。他当年培育的樟子松树苗, 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在漫长的实践和探索中,孙祯元研究撰写了50余篇育苗造林的论文,有多篇著作收入联合国组织的有关治沙造林书籍,在全世界发行。
记者的话
半个世纪前,有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知识分子投身榆林的建设,为改变榆林的自然环境和经济发展作出重要贡献。多年之后,有不少人陆续返回原籍,或调入大城市工作。而孙祯元这位来自河北石家庄的知识分子,坚持留下来,为实现榆林“沙退人进”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如今,榆林市樟子松栽植面积有150多万亩,已成为全市荒沙造林和城市绿化的重要树种。作为引进樟子松的第一人,孙祯元被当地人称为“樟子松之父”。
“长城姑娘”代代传
8月21日上午,阴。榆阳区补浪河乡万绿成荫,清风吹来,白杨树的枝叶发出飒飒响声。席彩娥和往常一样,带领女民兵在林地里巡查,不时拿起手中的工具在树干上修修剪剪。
席彩娥是现任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连长,她已经在这片沙海绿洲中工作了11个年头。“你看现在这里绿树成荫,40多年前,这里可是一片荒沙。”席彩娥说,“前人栽树,后人不能光乘凉,还要维护好林地。”
补浪河乡地处毛乌素沙地南缘。20世纪六七十年代,补浪河乡80%的土地被荒沙吞没,当地许多老百姓被迫远走他乡。
1974年5月14日,54名平均年龄只有18岁的女民兵,积极响应绿化祖国号召,在风沙侵蚀最严重的补浪河公社黑风口安营扎寨,成立“长城姑娘治沙连”(2014年更名为“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开始了搏战风沙的艰难历程。
没有住处,她们用柳条和泥巴搭起柳笆庵,没有工具,就从各自家里带来独轮车和铁锹。每次搬运树苗,姑娘们要背着60多公斤的树苗走30多公里的路程,翻越几十道沙梁。路上遇到大风,几个力气较大的姑娘轮流走在最前头,大家一个挨着一个紧跟在后面,互相搀扶着鼓励着,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返回连队。
1975年4月,连队决定建苗圃。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建起了育苗地。可是,刚刚长出的幼苗一夜之间被风沙全部掩埋,姑娘们抱头痛哭。为了让树苗不受伤害,她们用双手一把一把地把沙子刨开,再将一棵棵树苗扶正。她们的手指被沙子磨破,沙子里的枝条戳烂了手掌,在6个日夜的抢救之后,80亩幼苗全部脱险。
“那些年,我们每天干活十几个小时,手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每把工具上都留下了血印子。”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今年64岁的席永翠潸然泪下,她说,“当年许多姑娘都留下了终身疾病,我很怀念‘长城姑娘治沙连’。”
席永翠是当年第一批女民兵,她从一名班长到连队指导员,整整在治沙连干了8年。
席彩娥是席永翠的侄孙女,是她家参加治沙连的第三代。16岁那年,席彩娥主动加入治沙连,3年之后,应征入伍,2012年年底退役后,她再次回到治沙连。“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果连队需要,我将永远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林地。”席彩娥说。
记者的话
补浪河女子民兵治沙连自组建至1985年,共推平沙丘800多座,先后治理荒漠14225亩,被联合国专家盛赞为“创造了世界治沙史上的奇迹”。连队先后共有380多名女民兵。40多年来,她们用心血和汗水染绿了荒漠,用执着和担当染红了青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榆林市历届党委政府带领全市人民长期坚持“北治沙、南治土”,取得了由“沙进人退”到“人进沙退”的历史性巨变,涌现出一大批享誉国内外的治沙英雄,孕育了独具榆林气质的治沙精神。(记者 艾永华)
陕西日报 2020-09-27